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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乡异人记

来源:未知 作者:腾冲报社 人气: 发布时间:2017-03-23
摘要:故乡腾冲,地处祖国西南边陲,是古西南丝绸之路的要冲,也是云南通往东南亚、南亚的重要门户。自西汉以来,这里就成了工商云集的地方和重要的通商口岸。由于地理位置重要,历代都派重兵驻守,明代还建造了石头城,称之为极边第一城。 千百年来,这里人才辈出
  故乡腾冲,地处祖国西南边陲,是古西南丝绸之路的要冲,也是云南通往东南亚、南亚的重要门户。自西汉以来,这里就成了工商云集的地方和重要的通商口岸。由于地理位置重要,历代都派重兵驻守,明代还建造了石头城,称之为“极边第一城”。
  千百年来,这里人才辈出,各领风骚,引来无数英雄豪杰,涌现众多仁人志士。正如满清时期的家乡父母官、腾越厅同知陈宗海所谓:“此地极边陲,何期士气民风不亚中原人物;历朝多俊彦,且看桃娇李艳皆含大造机。”
  腾冲本偏僻之地,原住民是傣族、傈僳族、佤族、阿昌族等少数民族,汉族人民都是西汉以后的各个朝代,因为征战或是经商或是做官,到此落户。也有不少人是因为作奸犯科,或是触怒龙颜、得罪权臣、遭人陷害,流落、发配至此。原住民与外来人杂交、混居,逐渐形成今天的腾冲社会。总之,作为腾冲的百姓大众,血脉和基因里总会有一些异于常人的东西。
  我在此想向大家介绍的这么几位家乡的异人,他们不同于打响云南辛亥革命第一枪的张文光张大帅、曾任云南陆军讲武堂总办的民国元老李根源、大义凛然回书怒斥倭寇的抗日县长张问德、著名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家艾思奇等名留青史的仁人志士。这些家乡的名人,其辉煌业绩在书上、网上、纪念馆等处都能看到,而我想介绍的这几位异人,恐怕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白纸黑字讲述。我18岁考上大学,毕业后又投笔从戎,背井离乡已经快三十年了。然而,实话实说,这几位异人的往事,虽然已经非常久远,却时常涌现脑海、梦中,在我的记忆深处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。而且与家乡的亲友们欢聚时,每逢提及这些人,却个个知道,往往都能唤起大家共同的兴致,成为一个勾起美好回忆,拉近彼此心灵的温暖话题。
       冰粉老倌
  这是一位可爱的老头,我们都称呼他冰粉老倌(腾冲话音gue平声),他姓啥名谁?我回乡时曾经多次问过亲友,都无从得知,但是每一个人都记得他的音容笑貌和那些有趣的故事。
  冰粉,是家乡腾冲一种小吃,跟当今的毒品"冰毒"可没有丝毫关系。是把野生木瓜取出籽,用过滤效果很好的纱布包好,然后用棒槌之类的东西把木瓜敲打成淀粉,再把野生木瓜淀粉放入盛有冰水的器皿中,静静地放置在阴凉的地方,过不了多久就会沉淀出一盆儿金莹剔透的冰粉了。吃的时候,可根据个人喜好,放入红糖水、白糖水或蜂蜜,也可以加山楂膏、葡萄干、花生仁、西瓜、芒果、木瓜、果脯等配料,尽由你任性自由发挥。这种小吃,估计在全国各地都有,但冰粉老倌的却总让我回味,感到别样的清凉和甘甜。
  冰粉老倌的冰粉何以口味独特,冰粉老倌何以让人怀念,在于有故事,就是你能边吃他的冰粉边听他讲的故事,或是不吃冰粉也能听到让你欢乐开怀的动听故事。
  那时,在校园、青少年宫、书店、景区等孩子们经常出入的大门口,总能够看到冰粉老倌慈祥的面容、忙碌的身影。他在我的印象里,是五十开外年纪,中等身材、头发不多、满面红光、壮硕有力。他挑着那付沉甸甸的冰粉摊子,不知疲倦地在家乡小城为孩子们的欢乐而奔波。他到达某个地方后,撂下挑子,从箩筐里拿出一条小凳,放到两个箩筐正中的地上,四平八稳坐下后就洪亮地吆喝起来:“听故事喽!吃冰粉喽!”
  其实不等冰粉老倌吆喝,早就有孩子们飞跑着围在了他的摊前,有些孩子甚至是一路尾随而来,很快就密密麻麻围成一大圈,最里面的很自觉地蹲下,还大方地叫上一碗冰粉解渴,记得当时是一角钱一碗,这在那个囊中羞涩的年代,一角就是十分钱,已算是很富有的了。冰粉老倌给买冰粉的孩子盛好冰粉,便在大家的翘首期盼中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精彩故事。
  冰粉老倌最爱讲的是慌张三故事,这也是我们最喜欢听的。慌张三是在家乡广为流传的一位机智人物,相当于新疆的阿凡提、江浙的徐文长、印度的比尔巴、日本的一休和尚,也有可能是把这些人的故事嫁接到慌张三之上。有些慌张三的故事我多次听冰粉老倌讲过,却百听不厌,令我捧腹。许多故事我至今不忘,这里为你讲述一个:
  一个很坏很讨人厌的地主老财(几乎所有的机智人物故事都有这样的反角,但一般都是最倒霉的人),有一条价值连城的金丝内裤,因担心失窃,每天都裤不离身,一年四季都穿着睡觉。慌张三决心教训一下这个地主老财,把这条金丝内裤偷了变买,把钱财分给贫苦群众。他便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潜入这个地主老财家中,他带了一个熟得烂透的柿子,来到地主老财的床前,趁地主老财熟睡翻身的时候,把那个熟得烂透的柿子剥了皮放到地主老财的屁股底下。地主老财把身翻回来,屁股就把柿子压得稀烂,金丝内裤当然弄得又湿又凉又脏。地主老财被弄醒了,还以为自己拉肚子大便失禁,于是就把金丝内裤脱下放到床尾。就这样,慌张三顺利地拿到那条昂贵的金丝内裤,实现了惩罚坏人,救济穷人的目的。
  每次听到冰粉老倌讲起这个故事,总能让我开怀大笑。
  冰粉老倌的冰粉并无特殊之处,但他讲的故事却好听得让我们上瘾。他的故事为什么好听?我认为一是他善于骟情,他很会通过各种声音的模仿营造气氛,比如讲到地主老财就表情猥琐、怪声怪气,说到慌张三就大义凛然、字正腔圆,不同的情景,他都能够表达得活灵活现;二是他很幽默,他言辞风趣,举手投足都让人觉得亲近,比如听故事、吃冰粉时有人放了臭屁,大家纷纷掩鼻咒骂,他往往会拿起盖冰粉盆子的盖子在面前边挥舞边笑着说:"这是谁放得原子弹,比慌张三迷倒地主老财的迷魂香都厉害!"大家顿时哈哈大笑,不再去诅咒放臭屁的人。
  我还记得,每年清明的时候,学校都要组织我们到烈士陵园扫墓、宣誓、祭奠先烈,每次都有聆听革命和战斗故事的环节。这时,冰粉老倌挑着他的摊子也来到了烈士陵园,孩子们自然又很开心地围了过来,吃冰粉肯定是次要,听故事才是第一。因为我们都觉得,老师还有那些革命老爷爷的故事都没有冰粉老倌讲得好听。老师警惕性很高,赶快过来叮嘱冰粉老倌,让他得讲革命故事,不能再讲慌张三偷金丝内裤之类的。冰粉老倌也有觉悟,果真讲起了革命故事。很多同学还是想听慌张三的故事,纷纷向冰粉老倌提出要求,他灵机一动,革命故事的红色主角马上变成了慌张三,参加了红色革命的慌张三让形形色色的反动派们吃尽了苦头,让我们听得格外开心,革命优良传统教育也更加深入我们幼小的内心。
在我的印象中,可能我上高中以后就很少见到冰粉老倌了,现在过去了那么多年,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还在不在人世?我远离故乡,对家园、亲人的思念就更加强烈。每当吃到冰粉、每当看到别人在讲故事,我小时候在冰粉老倌的摊子前吃冰粉、听他讲故事的情景,就情不自禁地浮现眼前。
        糖老倌
  这又是一位让我记忆深刻却不知道姓名的可爱老头。其实,我要讲述的这几位家乡异人,虽然他们是那么难以忘怀,我却都只记得他们在家乡异常响亮的外号。
  糖老倌也是像冰粉老倌那样,经常出没在学校、青少年宫、书店、景区等处大门口,让孩子们兴奋的人物。他的年纪要比冰粉老倌大一些,那时大概已经有六十来岁了,满脸皱纹,留着山羊胡子,瘦长的身板,一副很精明的样子。他的担子也是两个箩筐,但要比冰粉老倌的稍小一些,一个装化糖的火炉及铁锅,一个装糖、小板凳及其它杂物。他来到那些孩子们常在的地方后,放下担子,拿出凳子坐好,把火炉点燃,再把铁锅架到火炉上,把蔗糖放入锅中熬化,再拿起铁锅把熬化好的糖汁,按人物、动物、花草等造型浇泼到光滑的大理石面上,然后用根竹签往制作好的糖人上一压,待冷却后从大理石面上揭起,往另一只箩筐中竖着的一根草棍上一插,很快这根草根上就密密麻麻插满了各种大小不一的糖人。
  那个时候,整个家乡腾冲县城就只有糖老倌做糖人,他制作的糖人,手艺精巧,活灵活现,我们最喜爱的、也是价格最昂贵的是头戴紫金冠、手拿金箍棒的齐天大圣孙悟空,这个做工复杂,而且威风凛凛,要用好多糖汁,如果正常买须五毛钱一个。最便宜的、也是我们最讨厌的却是孙悟空最爱吃的桃子,这个做工太简单,而且过于平凡,只需很容易地用一点点糖汁在光滑的大理石面上浇出个心型就成,正常买就一分钱一个。
  冰粉老倌促销冰粉的手段是讲故事,糖老倌可不重复他那一套,他促销糖人的方式是抽奖。当时,他专门准备了一个小铁罐,里面放了数十个银杏仁,银杏仁上用毛笔写了各种糖人的名字,比如“孙悟空”、“龙”、“凤”、“桃子”等,一分钱抽一次奖,让人们把手放入铁罐中随意抽出一个银杏仁,上面写什么就奖什么。谁不想中大奖,糖老倌此举很奏效,他的摊前总是围满了欢快的孩子们,大家目标一致,希望自己手气好,一下就抽到“孙悟空”!
  我省吃俭用,多次宁肯不吃早餐,也要把钱用在抽糖老倌的“孙悟空”上。有一次,糖老倌又到我们小学门口来摆摊了,我又不吃早餐,把省下来的两毛钱全部投资抽“孙悟空”,可那一次糖老倌铁罐里的银杏仁好像故意没有“孙悟空”,我竟然抽的几乎全是“桃子”!我气得满脸通红,忍不住冲糖老倌吼道:“你是不是在搞鬼!你的铁罐里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孙悟空?”
  旁边的孩子们也有同感,纷纷附和我的质问,让糖老倌把他铁罐里的银杏仁拿出来让我们检查。一贯轻言细语的糖老倌这次给惹火了,他大喝一声:“检查就检查,我给你们看!”说完就把铁罐里的银杏仁倒在他制作糖人的大理石台面上,我们围上前仔细一看,“孙悟空”确实有,不过太少,只有两个,“桃子”却很多,大概有三分之二。我又愤怒地带头起哄:“糖老倌,不良心,桃子多,悟空少,欺骗人!”糖老倌脸色很难看,气呼呼地收了摊子挑了就走,还忿忿不平地丢下一句:“你们这些坏孩子,我以后再也不到你们这里来摆摊了!”
  后来,果然有很长一段时间再没看到糖老倌到我们学校门口摆摊,我们学校是县城的中心小学,地段好、学生多,可是做生意的好位置,糖老倌不来摆摊真是可惜了!大概一个多月后,糖老倌又到我们学校门口摆摊来了,我经过他的摊前,他还记得我,冲我说道:“小兄弟,再过来抽个奖,这次保证公平,让你满意!”我走近一看,原来糖老倌搞改革了。他放弃了原来铁罐里抽银杏仁的“暗箱操作”做法,换成了“阳光操作”的转盘方式。他做了一个脸盆般大小的转盘,上面有三十来个刻度,每个刻度都注明了糖人的各种名字,其中东、南、西、北四个方向,标明的都是“孙悟空”,“桃子”仍然占绝大多数,散居各个方位,在转盘的正中固定了一根可以转动的红色指针,你拨动指针,指针停留在什么刻度,你就领取什么刻度标明的糖人奖品。我一看抽“孙悟空”的机率大增,而且公开、透明,就跃跃欲试,刚好口袋里还有一毛钱,于是又全部投资抽“孙悟空”去了,结果我抽到了8个“桃子”、2个“老鼠”,还是制作简单、用糖很少、价格极低那种。但是这次我虽心有不甘,却哑口无言,不能再责难糖老倌,只能怪自己运气太差、手气太背。
  其实还是有孩子抽到了糖老倌的“孙悟空”,但在我的印象中实在太少了。我上初中后,糖老倌和他的“孙悟空”和“桃子们”就逐渐淡出了我的视线,据说是他年纪大了挑不动摊子了,他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儿子曾经接受了父亲的衣钵,挑起了糖老倌的担子继续出现在欢快的孩子们中间,但很快听说他嫌干得太累、赚得太少,就做别的去了。从那以后,家乡小城,糖老倌和他的“孙悟空”和“桃子们”就彻底消失了,再也没有人干制作、贩卖糖人的工作了。
  我上大学后知道了其实转盘也不公平,在转盘后面放个磁铁之类的东西,就可以让人无法达到想到达的位置。糖老倌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搞的,已经无从查证了,这其实也不值得去追究和计较。但是,这位可敬可爱、心灵手巧的老人,在我心灵深处留下的美好记忆,我将永远不会忘怀。
 
责任编辑:腾冲报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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